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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女無心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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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女無心(7)

連錯強撐起身子,從地上爬起來,跪直了第一件事便是請罪:“兒臣知錯,兒臣來此,實乃有一事相求。”

天帝冷聲道:“說。”

“父君可知,三日前,紫荊摔落誅仙臺,外界盛傳,乃是太子妃雲若刻意為之。”

天帝仔細端倪了他半晌,方將視線從連錯身上挪開,身上殺意淡了些,面上仍是一片漠然:“太子何意?”

連錯膝行至天帝跟前,一把扯住他的袍角:“父君,兒臣,求父皇網開一面,饒雲若一命。她只是一名手無縛雞的凡人,又怎會推紫荊下誅仙臺呢?這其中定有隱情。”

天帝紋絲不動:“饒了她?太子,紫荊與你一同長大,我若饒她一命,該如何向東海龍王交待?你太令本尊失望了。”

連錯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:“是兒臣無能,辜負了您的期望。”

“所有罪責,兒臣願一力承擔。”

“兒臣從未求過您什麽,求您饒雲若一命吧…紫荊那邊,兒臣定不會辜負於她,等她身體養好後,仍舊是我的妻子,未來的期望。”

天帝不說停,連錯便只能接著磕,很快額前便淤青一片。緊接著,滲出血來。鮮血塵土與額間的冷汗混在一起,整個人狼狽的不成樣子。

天帝卻不為所動,並不肯輕易答應,連錯救人的時太過果斷,之後又不眠不休的守在床塌前幾個日夜,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心中所愛究竟是誰。

但無論是誰,都無關緊要,連錯與他之間的地位太過懸殊,人到底是年輕,閱歷短缺了些。

渾身上下,四處是破綻。

不過是一把刀,不聽話便悔了,再尋一把便是。

天帝一向厭惡自作主張之人,連錯先斬後奏已然觸到了他的底線,如果不是殺了他,會擾亂他苦心布置多年的大局。

早在消息傳回的那日,天帝便會動手殺了他。現下雖輕易動不得,也少不得讓他吃些苦頭。

天帝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:“太子,本尊有沒有教過你,為君之道?”

連錯停了下來,遲疑道:“兒臣不懂。”

天帝道:“為人君者,切不可為兒女私情絆住手腳,更不可為了一己之私獨斷專行,你讓臣子如何看你?”

連錯於是陷入沈默。

天帝又道:“罷了,你若一意孤行,執意要救那凡女,也並非不可。若你能取得東海龍王諒解,本尊便饒那凡女一命。太子意下如何?”

連錯叩首謝過:“兒臣謝過父君。”

天帝早已走遠。

連錯從地上爬起來,當下便是一個踉蹌,險些再次摔倒,他撐著一旁的樹木勉強站穩了。便開始思考對策。

天帝的言下之意,連錯何嘗不知,這便是讓他去向東海龍王負荊請罪了。

許以天後之位?不夠。那本就是祁紫荊應得的,那便只能另尋他途。

傳聞數萬年前,至寶結魄燈意外落入瀛洲,燈內精氣逸散,蘊有一神草,名為結靈。食之有穩固神元,重聚靈脈之奇效。

他若能成功取回結魄燈,再賠紫荊一雙眼眸,便能保住雲若的命。

然神草之所以稱之為神草,實因過於難得。

瀛洲位於極西之地,陰氣極重。非天族血脈不可靠近,內部更是危機重重,且神草自降生之日起,便有伴生神獸看護。

若他此時前往,稍有不慎,便有殞命之嫌。

連錯不願,可他沒得選擇。

所以說有的人啊,看似滿面風光,實則內裏早就一無所有。

他擡頭望了眼天色,日上三竿。

晴空萬裏,是難得的好天氣。

若此時前往,速度快些,傍晚便歸。

連錯打定主意之後,便不再遲疑,傳了藥王施針,以逆行倒施之法,封住周身大穴,穩定住傷勢後便動身趕往瀛洲。

這次他的運氣不錯。去的時候,正值母獸產後虛弱,給了他可趁之機。

但即使是這樣,連錯也險些將命留在那裏。

人間的桃花林,滿目繁華,花葉紛亂,有美人兮,手如柔荑,膚若凝脂,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。

瀛洲內也有一桃林,四周皆是雲霧繚繞,表面平和無害,其下卻暗藏殺機。

這馥郁花香,看似平常,卻能勾起心底最強烈的渴望,使人陷入幻境之中。

連錯一不小心就中了招。

幻境內,他是住在山腳下的小獵戶,因著一身好武藝,在附近這十裏八鄉都頗有名望。

某個積雪消融的春日,乍暖還寒。他在半山腰的小溪裏,捕到一條紅鯉。

本打算晚上加餐,誰知燒水途中紅鯉竟開口說了話:“求求你放了我吧,我刺多,不好吃的。”

怪瘆人的。

連錯心善,便將鯉魚放了,重新抓了一條補上。

半月後,連錯在一次捕獵中摔下山崖,是一位穿著素衣的美貌女子救了他。

幻境中時間流逝極快,兩人日久生情,很快便互許終身,住進他新建的小木屋裏。

她常年帶著面紗,性情卻十分溫柔善良,不善俗務交際,卻為了他努力向別人請教。為他縫補衣物,為他洗手做羹湯。

從一開始的不會到一次次失敗中逐漸變得嫻熟老練。

連錯一直未能看清她的容貌,卻覺得這樣未嘗不好。

不願以真面目示人,定有不為外人道的苦衷,他又何必再揭人傷疤呢?

就這樣又過了小半年,他越發喜歡雲若,喜歡到無論她做什麽都覺得歡喜。

直到有朝一日,一次意外中,她的面紗不小心滑落了,露出一張秀美的臉。

連錯當場楞住,不知為何,他心中篤定,他該愛上的不該是眼前這張臉,而是另有其人。

錯了,都錯了。

但眼前的女子並未做錯什麽,見他神色有異,正滿目擔憂的喚他:“阿衡哥哥,你怎麽了。”

心口處突然一陣劇痛。

連錯就是在這個時候,從迷障中清醒的,虛弱的母獸已經咬掉了他的半條臂膀。

母獸唾液裏的劇毒正沿著血液逆行而上,飛快往心口處蔓延。

連錯當機立斷,揮劍斬斷剩下的那段臂膀。血流噴湧而出,母獸越發瘋狂。

所幸此行目的,結魄燈與神草都已到手,沒必要再與其多做糾纏。

連錯吃下半片神草後,便運氣迅速拉開距離,等到短暫脫離危險,他方才覺得後怕。

如果他醒的時間,再往後拖一刻鐘,他之怕早成了母獸的囊中之物,哪裏還有命在。

但最令連錯感到驚慌的是,幻境裏出現的人怎麽會是雲若呢?應是紫荊才是。

究竟是哪裏出了錯。

連錯不敢細想。

再看天色,金烏西垂,已然有些晚了。

連錯收斂思緒,最終將其歸咎於幻境蠱惑所致,不再深思。

運起法決,全力往天宮趕去。

然剛一出瀛洲,連錯便覺不妥,他若是毫發無傷的回去,定然不是天帝想看到的結果,難免要多生事端。

於是他再度折返回瀛洲,放棄抵抗,被打的遍體鱗傷之後,方才拖著沈重的步伐,一路趕回天宮。

回到天宮後,連錯本該第一時間去尋祁紫荊,亦或是去卯日星君府中,向她的父王東海龍王賠罪。

但不知為何,回過神時,連錯已經走到了天牢附近。

看守天牢的將領,遠遠的就迎了上來。

來都來了,不好再走。他也有三日不曾見到雲若了。有些想念。

連錯如是想,便在將領的帶領下,走了進去。

一入內,領路的便換了一個人,是看守此處的小吏,此人極善察言觀色,在連錯走動的時候,從細微神情裏,察覺了他的不適。更在獄卒稟告時,發現了連錯眉眼間暗藏的不虞與殺意。

可明明下令的是這位殿下,聽見人快死了,氣得要殺人的也是這位殿下。

能混到這程度的沒有蠢人。獄吏很快便回過味來。

可能他只是想給凡女一個深刻的教訓,所以下令嚴懲,是他們會錯了意,下手重了,亦或許是他本意便是如此,只是難免有些舊日情分在,聽見人快死了,便憶起往日的種種好來。

但無論是哪種,結果都是獄吏不想看到的。

於是,獄吏在帶連錯去見雲若之前,先行將人帶到一處凈室,試探性的詢問這位殿下是否要先沐浴,換上幹凈的衣物。

若他同意了,自然是皆大歡喜,若不同意,也只能聽天由命。

同時再命人將那位姑娘從水牢裏撈出來,再安排兩個手腳麻利的侍女,伺候她沐浴梳洗,好在她先前便已服過上好的療傷藥,斷掉的腿骨也由醫官接好。只是面色蒼白些,上妝遮蓋一二便好。

這就省去許多周折。換上新衣後,將人扶到幹凈的牢房便好。

如此一來,雖經不起深究,但面子上過得去便好。

萬幸的是,這位殿下並未多問什麽,一口就答應了。

據說這位殿下,是先太子出事後,天帝陛下為堵住眾臣之口,從凡間尋回的庶子。

天帝與天後琴瑟合鳴,感情甚篤。天後意外逝世後,對獨子越發愛重。

傳聞這位殿下的出生,始於一場卑劣的算計,天帝尋回這位殿下是迫於無奈,自然稱不上多歡喜。

而這位連錯殿下,從一開始的天真不谙世事,四處碰壁,到如今的長袖善舞,八面玲瓏,只花了五年時間。

其中的彎彎繞繞他不可能不清楚,同意便是默認了。

獄吏對此也只能感嘆一聲,就匆匆告退親自去善後了。

雲若從被人從水牢裏撈出來,帶著去沐浴的時候起,就知道,她等的人來了。

雲若看著鏡子裏,因著脂粉點綴,格外明艷動人的自己,臉色分外冷漠。

他總是這般自欺欺人,說一句我不知,怎會如此,便輕而易舉的將自己摘出去,全變成別人的過錯。

可發生過的事情,就是發生過,就算有再多的愛意,也經不過反覆銼磨。

她早就厭了,倦了。

也好,今日便一同做個解脫罷。

只是她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,所以最後想再任性一把。於是她揮退了侍女遞上來的錦衣華服,戴上面紗,穿回了那身素衣。

世人都說,南墻不好,可不撞上去,又怎知會不會後悔。

時間似乎流逝的很快,又似乎走得很慢,雲若被人帶到一間幹凈的囚室裏。

石床上是幹凈的被褥,墻面靠上去是溫暖的,有明亮的燭火,雲若左右環顧一圈,又很快收回視線。她低垂著頭,保持了難言的沈默。

直到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。

有人推門進來。

是連錯。

他不曾發覺她衣著上的變化,或許發覺了但並不在意,看她的眼神裏,充滿著失望與痛心,他說:“雲若,你可知錯?”

“......”

“你已經是太子妃了。紫荊她對你不曾有過任何惡意,你為何要害她?你知不知道她差點就死了?”

雲若便知道,什麽也不必再問了。

這個男人的心裏,沒有她。

可她還是最終還是問了:“連錯,你愛重祁紫荊,口口聲聲都是她,你視她為珍寶,那我呢?我又算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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